【业渚】《流年低语》14(除妖师×地缚灵)

 Chapter14  后日谈

 

“牧政尧,你当年成为封灵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身着玄色和服端正的跪坐于矮几旁的赤发男人蓦地开口打断了对面黑发男人倒茶的动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人询问这件事的牧政尧眉梢一掀,有些诧异的放下了拎在手上的茶壶。

 

“怎么,忍不住了?”

 

“离约定之期还有两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差这点时间了。”轻笑一声,赤发男人揽着宽大的袖口端起了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淡色的清茶“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一直注视着赤发男人的牧政尧看着他的动作,颇为怀念的叹息出声。

 

“赤羽业,你不觉得你越发的像潮田渚了吗?”

 

就连时光的流逝也如同曾经的潮田渚一般,定格在了25岁左右的年纪。

 

“他是我的老师,像他有什么不对吗?”赤羽业连眼皮都没掀,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继续轻抿着那杯清茶。

 

渚不会希望你将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啊。黑发男人不是没有见过以身为祭的缅怀,然而当这样的祭奠发生在赤羽业身上时,哪怕铁血如牧政尧都忍不住生出了劝阻的心思。骄傲张扬,在阳光下肆意而为,明亮的恍若天狼星一般的赤羽业,本应该是在当代除魔师历史中留下最为璀璨的一页的赤羽业,他却用了15年的时间,将自己活成了曾经的潮田渚。

 

波澜不惊的平淡取代了他的肆意与张扬,收敛了那份迫人的气场掩盖了自己的傲慢。温雅如玉,风骨卓然,如果不是身高不对,看着赤羽业脸上的那抹笑容,中村他们几个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潮田渚回来了。

 

活着的赤羽业用心呵护着他那被潮田渚守护下的性命,可他的灵魂却也随着离去的人而彻底冰封。偶尔有幸,牧政尧还能在战斗中窥伺到那份属于赤羽业的战意,只有在那时他才能确认,眼前的人还没有因为潮田渚的离去而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无声的叹息着赤羽业的固执,牧政尧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被做成封灵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男人重新提起了眼前的茶壶,为自己续了一杯茶“什么走马灯、什么遗憾、什么不甘,这些统统没有。脑中一片空白。”

 

“硬要说想了什么……大概就是,渚知道肯定要揍我了。”

 

“你暗恋渚吗?为什么这时候想的还是他。”

 

赤羽业凉凉的瞟了牧政尧一眼,后者干脆利落的冲着赤发男人呲了森白的牙齿。

 

“大米吃多了吗你,又发酵那些没用的醋。”

 

作为每次碰面的恒定话题,这些年来上至杀老师下至中村莉樱,中间还掺杂着早已死透了的千年前各种无辜路人,反正只要是和潮田渚有过接触并且关系不错的,几乎都被赤羽业醋了一个遍。

 

简直没有比赤羽业更可怕的醋缸。某一日不带人类玩儿茶话会中,中村莉樱小姐心有余悸的冲着自家老师和友人们各种吐槽。

 

“还有两年。”习惯性的过滤掉牧政尧的吐槽,赤发的男人把玩着手上的茶杯,轻声呢喃着最后的期限。

 

“真的不再考虑了吗?”牧政尧微蹙着眉心,和往年一样做着早就知道答案的劝说“渚在的话,一定不会同意你做这样的事情。当年赤羽重华想要这样做就被渚狠狠的揍了一顿,朋友尚且如此,更何况你……”更何况你是他的恋人。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赤羽业的语调轻快,嘴角甚至还扬起了一抹独属于赤羽业风格的笑容“35岁,这是我的底线。渚他当年没有活过这个岁数,如今他也没有立场要求我。”

 

“这很公平,牧政尧。他做不到的事情,也别拿这个来要求我。”

 

“固执。”

 

“彼此彼此。”

 

还想再吐槽点什么的牧政尧突兀的收住了声音转头看向了庭院的方向,活到他这个年纪感知力自是比曾经强上不止一点,更何况赤羽业现下居住的这个位置还是一片重灵地。以他的实力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就在刚刚,赤羽业的家门前站了两名拜访者。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正好你也有客人上门。”放下了茶杯,牧政尧站起身拂去了衣摆处不小心沾染上的灰尘“我明年再来看你。”

 

“我听中村说,渚当年用过的书本都在你那里?”

 

“……土匪吗你。”已经走到门口的牧政尧转回身瞅着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的赤发男人,习惯性绷着的嘴角抑制不住的抽动了两下“行行行,我明年给你带来,走了。”

 

“记得把客人带进来。”

 

“赤羽业我不是你家小工!!”

 

掂量着手上早已空掉的茶杯目送牧政尧的背影消失在了院子的回廊,赤羽业随手便扔掉了做工细致的紫砂杯在托盘上,剥掉了那层伪装的外壳,懒散的倚靠在了矮桌边,手上还不闲着的将有些凌乱的茶具重新摆好。三年前潮田渚的生日,他从与他一起祭奠潮田渚的杀老师手里抢了这套潮田渚曾经最喜欢的茶具。

 

字画下的刀架上摆放着四年前从中村莉樱那里敲过来的潮田渚用过的普通除魔刃,在深一点的内屋,整面墙的置物架上摆满了他从潮田渚的各个好友那里拿到手的,曾经属于潮田渚的各种物品。有摆件、有书本,凡是带有潮田渚印记的东西都被赤羽业以各种手段收集起来。

 

他像一头贪婪的巨龙一般收集守护着自己的财富,哪怕只是一支小小的竹签他都不愿意放过,只因为它们曾被潮田渚触碰。

 

赤羽业相信潮田渚终究会回到这个世界,就像那时躺在他臂弯中的潮田渚承诺过的那样,而他只需要将烙有潮田渚印记的物品小心的收回,然后等待着那个人的回归即可。

 

只不过…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啊。

 

已过而立之年的赤发男人跪坐在矮几旁微阖着双目,那丝无法抹消的黯然终于在四下无人的时刻爬上了赤羽业的眉眼。

 

十五年了,渚。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真的要走上赤羽重华那条没有完成的老路了。

 

十五年前的禁地暴乱掀起了除魔师体系近十年的动荡,短短十年间,崩解的组织与灭亡的家族不计其数,哪怕是问鼎整个体系巅峰的八大家也没有幸免于难。底蕴雄厚的他们虽然不会如同其他小族一般直接走向消亡,然而湮魔的破封而出所带来间接伤害也由他们承担了大半。

 

首当其冲的便是坐落于磐灵山封魔阵口的潮田家,短短三天,在暴动的怨灵与妖魔铺天盖地的冲击下,潮田家精锐死伤殆尽。当牧家与仲华家的援兵堪堪赶到时,只余老弱病残的潮田家仍旧没有放下反抗的刀刃。从始至终,这个家族都在贯彻着他们作为守卫者的骄傲与信念。

 

自此一役,寒火潮田彻底败落。

 

与潮田家拥有同种待遇的,还有浅野与赤羽两家。不过与彻底败落的潮田家所不同,浅野家在元气大伤的同时也被浅野学峯父子夺权成功,而后他们不顾其他几族唾骂,当机立断下达了收缩战力拱卫族地内阵眼的命令。干脆利落的让矶贝老爷子差点被气的当场脑溢血,顺便一提,如果不是已经变成了除魔刃的封灵,牧政尧大概也会被这对父子气的脑溢血。

 

‘妈的!千年前浅野琉璃这样!你瞅瞅千年后!!做的比琉璃那兔崽子更绝!!!’

 

不得不说,当时暴走的勾陈大人为禁地妖魔的清剿工作带来了极大的效率提升。

 

如果说浅野家是因为浅野学峯与浅野学秀这对父子的干脆决断而躲过了彻底败落的危机,那么扭转赤羽家覆灭危机的人就有些讽刺了。

 

赤羽业。

 

一个曾经被赤羽家通缉了近八年的人,最后偏偏是这个小子以卓绝的力量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拦在了赤羽家的封魔阵眼前不曾退后半步。不是没有人想过偷袭,不是没有人想过将这片战场当做赤羽业的坟墓,然而他们却摄于恐惧,不敢上前半步。

 

几乎冻结了空间的寒意与哀恸将少年彻底包裹,寒芒凛冽的刀身折射着那近乎扭曲了空气的磅礴杀意。赤发的少年几乎撕碎了靠近他的一切生物,怨灵、妖魔、精怪、人类,所有的所有,不分敌我全部被斩落于红莲业火之下。

 

那是一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独舞。

 

最后当硝烟散去之时,卸尽了全身戾气停下了杀戮动作的少年终于平静下来,归刃入鞘。

 

‘赤羽封臣已经死了。’

 

当时面颊上还沾着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鲜血的赤羽业漠然的凝视着逐渐聚集过来的赤羽家族人。

 

‘有人希望赤羽家仍能存在,而赤羽封臣和他的狗腿子也都喂了妖魔。所以,当年之事就此两清。’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潮田渚做的。

 

赤羽业自问心胸绝对没有广博到彻底放下仇恨的地步,直接引发这一切的浅野家和赤羽家他一个都不想放过。可是他到底还是放弃了疯狂的报复,只因为那名蓝发青年在消散的最后一刻,勉力撑开的黯淡眼眸中凝聚的期许。

 

‘等我,业。’

 

‘活下去。’

 

活下去,不带自毁倾向的活下去。

 

那时候要是没看懂该多好?

 

有的时候赤羽业蹲在禁地曾经的阵眼古木废墟边,望着依旧蔚蓝的苍穹不无遗憾的想着。可惜他也就只能想想,因为等他回过味儿来的时候,早就距离暴乱过去不知道多久了。

 

真是尴尬。

 

有点反悔想要找人寻仇,奈何时间已久话已经撂下的赤羽业先生抱着自己的刀,有点委屈。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赤羽业收起了红莲拿起了属于潮田渚的苍莲雪,而后循着蓝发青年千年前的脚步踏遍了祖国的每一个角落,代替着那名致死也没有让本体迈出禁地半步的青年看遍这世间千年来的变化。

 

然后,在旅行的最后一站地,他将那柄本属于潮田渚的除魔刃归还给了潮田家,并且做出了非常郑重的许诺。

 

他想,他终究还是想要做些什么,在潮田渚归来之时,让他的家族不至于彻底消失。毕竟比起赤羽家,寒火潮田远没有达到需要被覆灭的程度。他不想让潮田渚因为这些而露出黯然的神情,蓝发青年是一个多么恋旧的人,没人比赤羽业更清楚这点。

 

所以他发扬着难得的固执,谨慎而执拗的守着那个不知道何时才会实现的相逢,认真的架构着迎接潮田渚的世界。

 

赤羽业有时候也挺烦这样的自己的,拿得起放不下,说好了要好好活着却活成这副鬼样子,要是被渚看到,大抵会被教训的很惨吧。心中像往常一样嘲笑着自己,赤发男人蓦地睁开双眼,立于门口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恰好纳入了视线之内。很有特点蓝色发系昭示着来人的身份——潮田家的人。

 

终于来了吗。

 

“进来吧。”

 

赤羽业不动声色的趁着人恭谨的低垂下视线时悄悄地坐直了身体,,当视线笔直的落在了男子旁边扎着双马尾的矮个子少年身上时,赤发男人暗金色的瞳孔微缩。那一瞬间赤羽业觉得,他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呼吸困难,直到两人入屋落座之时,他的双眼都没有移开哪怕一分一毫。

 

身材瘦小的少年虽然有着潮田家色系的蓝发,但那颜色却是少见的水蓝色而非浓重的墨蓝。潮田家虽被称之为寒火潮田,但是他们的的确确是司火的除魔师,那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至阴之炎才是他们被称为寒火的根据,然而眼前这名少年的灵力中除了潮田家固有的阴火之力外,还隐隐的裹藏着些微的寒意。迄今为止,根据赤羽业的了解,潮田家内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灵力属性——潮田家大家主,潮田渚。

 

而除此之外,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

 

那是…潮田渚的脸!

 

克制的、费尽力气的将视线从少年的身上挪开落在了同他一起来到这里的男子身上,压抑着心中近乎炸裂的情绪,赤羽业微扬着下颌,言简意赅的开始了和来者的交涉。

 

如他所想一般,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潮田家终究还是没能阻止家族的持续败落,时至今日,当年的八族之一如今已经连教导年幼除魔师的能力都略有不足,否则的话,一个古老的除魔师世家又怎么会将族中的幼崽交由外人来教导?

 

“苍莲雪重新认可的孩子还是交由您教导为好,长老大人是这样说的。”男人端正的跪坐于赤羽业的身前,深深的拜伏下去“我们很清楚这样有多唐突,但是……拜托您!请收下他吧!”

 

面对着跪伏在身前的男人,赤羽业却没有急着应下反而又看向了男人斜后方的少年。不同于长辈的恭谨,按照礼仪本应一同跪伏于地的小个子只是双目微阖,背脊笔直的静静的跪坐于那里,既没有和人对视的意思,也没有对自己命运的过多关心。

 

如此平静的表现…真的会是你吗?端坐于二人前方的赤羽业用着自己的手指叩击着膝头,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眸子中的思量与汹涌。

 

“留下吧。”

 

最终,赤羽业在男人越发不安的情绪中,平静的应下了这个请求。获得允许的男人霍然瞪大了双眼,被欣喜充斥了心头的他用额头重重的磕上了榻榻米。

 

“潮田家无以为报!”

 

真是多余的动作。

 

赤发男人在两人都不注意的情况翻了个白眼,哪怕他把自己的表象活成了潮田渚的那个样子,向来对这些礼仪嗤之以鼻的赤羽业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吐了个槽。

 

虽然还未正式拜师,但是已经有了赤羽业承诺的情况下,潮田家的那名男人也不在意那些形式,在恭敬的行了礼后便干脆利落的扔下了还跪坐在那里的蓝发少年,离开了赤羽业的宅邸,动作迅速的让赤羽业都忍不住诧异。

 

挑了挑眉梢,没有说什么的赤羽业慢吞吞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少年的身上,而在他收回目光的那一瞬,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少年蓦地睁开了微敛的双眸。深邃澄澈的湖蓝色眼眸毫无阻碍的对上那双锐利内敛的金眸,静静的对视之下,仿佛感受到了二人之间弥漫的压抑一般,周围的环境也变的静匿起来,也就是在这样的对视之下,少年看着那双略显深沉的金色眸子越来越亮,在自然日光的映衬下闪烁着近乎灼人的精芒。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示意,两股庞大的灵力在须臾间猛然爆发,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灼人的热度与阴寒的冷意互不相让的推拒拉扯着双方的边界线,灵力交锋而引起的烈风吹鼓着二人的衣物猎猎作响。除此之外,在如此激烈的交锋下,屋内的陈设却如同端坐于榻榻米上二人一般,纹丝不动。

 

如同灵力爆发时的默契一般,对峙的灵力在房屋承重横梁发出吱嘎作响的呻吟时骤然消散,瞬间的恢复的宁静仿佛刚刚的交锋从未存在一样。按压着激荡未去的灵力,一刻都没有错开眼眸的赤羽业清楚的从那双湖蓝色的眼底捕捉到了浅浅的笑意。

 

咔——

 

藏匿于灵魂中的坚冰碎裂的声响在脑海中炸响,赤羽业微眯着他那双眸光锐利的金眸,往日里只能牵动皮肉露出的笑容自15年前暴乱后再度溢满了真实的情感。

 

轻快愉悦,而又满含着调侃与放松意味的弧度柔和了赤羽业那沉凝了十数年的气场。

 

“渚。”

 

赤羽业那样笑着,坚毅英朗的面容抛却了成年人的沉稳,此时此刻的他笑的像个得到了什么秘密的孩童,狡黠的样子颇有几分那位七尾狐妖的影子。

 

“你气喘了。”

 

只是如此程度的对峙你却有些不支。

 

你变弱了哟。

 

蓝发的少年听闻这话微微一愣,几乎是立刻就懂了对方话语中含义的少年那柔和的眉眼间悄然的叠加上了被赤羽业察觉到的无奈。

 

“因为我现在还年轻啊。”

 

较之记忆中沉静温润的声线,现下蓝发少年的声音中满是少年人应有的中性与清朗。唯一不变的,唯有那其中经由岁月而沉淀下来的平缓与沉毅。

 

“所以……这回,换我追赶你了,业。”

 

赤羽业的薄唇开合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哽在心口的那些杂乱堵的不知道应该作何交谈。他看着潮田渚年轻的面容沉默着,像是在整理什么一般敛目缓缓的呼出一口浊气。

 

“……你迟到了,渚。”男人轻笑一声,而后睁开眼,冲着潮田渚张开了双臂“你可要——补偿很久很久啊。”

 

潮田渚略微歪着头注视着男人的动作,对于肢体接触向来有些害羞的他虽然踌躇,但还是向前挪动着,靠近了赤发男人。温热的身体毫无阻碍的贴进了赤羽业的怀抱,骤然收紧的手臂牢牢的将少年固定在赤发男人的怀抱中,那份力道几乎要将潮田渚揉进自己的身体当中。

 

仰头将下巴抵在赤羽业肩膀上的潮田渚沉默的承受着这份蕴含着浓厚情感的钝痛,他像当年一样,静静的抚摸着那头蓬松柔软的赤色发丝。

 

“业。”温热的呼吸接触着赤羽业耳边的皮肤,潮田渚尽自己所能的回拥着男人厚实的身体“我还有很长的时间来还,很长的时间。让你担心了,业。”

 

“我回来了。”

 

“是啊…你回来了。”

 

埋首于少年肩颈间的男人低低的笑着,干涩了十五年之久的眼眶终于重新染上了湿润的色彩。

 

“渚,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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